- #2125 [olddude], 25-07-17 18:04愚村最叻嘅就係醫商,唔係醫生
- #2124 [lym], 25-07-17 17:07個個話讀醫都話要造福社會,人群。好心就吾好咁假,呃我D老坑都呃吾到啦。敢問有幾多曾係狀元的做左醫生會贈醫施藥?未個個想做星球人(每星期賺一球以上),專幫人claim保險,做醫學美容,推豪華體檢,賣天價cancer續命藥。。。。。
最後修改時間: 2025-07-17 17:09:49 - #2123 [simpleman], 25-07-17 16:50局長最有高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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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#2122 [olddude], 25-07-17 12:07#2121 因為八成去咗做醫生,一成九九做律師
- #2121 [lym], 25-07-17 10:47很奇怪,一屆都出咁拿多狀元都一日喊好缺人才!?
- #2120 [亨利二世], 25-07-17 10:22「終極狀元」趣聞
香港文憑試DSE放榜,媒體數十年如一日,鋪天蓋地報道「狀元」新聞。現在不止「狀元」,還有我讀書時聞所未聞的「超級狀元」和「終極狀元」。香港一代又一代的「狀元」,彷彿《龍珠》動畫的悟空,可以不停超越極限,將來恐怕會出現「超級終極狀元」、「神級狀元」之類。
女貓奴(即內子)看了新聞也忍不住問我:「咩叫終極狀元?係咪即係最後一個狀元咁解?」坦白說,我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,也沒興趣了解。對我來說,「狀元」就是舊時代殿試一甲的第一名,所謂「大魁天下」的那個人。中國人對狀元的崇拜,迄今已有千餘年,可謂深入骨髓,試看田況《儒林公議》描述宋朝人圍觀狀元的盛況,便可見一斑:
「每殿庭臚傳第一,則公卿以下無不聳觀,雖至尊亦注視焉。自崇政殿出東華門,傳呼甚寵,觀者擁塞通衢,人摩肩不可過,錦韉繡轂角逐爭先,至有登屋而下瞰者,士庶傾羨,讙動都邑。洛陽人尹洙,意氣橫躒,好辯人也,嘗曰:『狀元登第,雖將兵數十萬,恢復幽薊,逐彊虜於窮漠,凱歌勞還,獻捷太廟,其榮亦不可及也。』」
每次殿試公布狀元,公卿以下的大臣無不踮腳翹首觀看,連皇帝也會向他行「注目禮」。狀元經崇政殿出東華門,一路歡呼震天,觀者如潮,摩肩接踵,甚至有人登高俯瞰,京城為之轟動。洛陽人尹洙曾說:「即使是統領幾十萬大軍,收復幽州薊州,把強敵驅逐到大漠,凱旋而歸,在太廟獻上捷報,也比不上狀元登第的榮耀啊!」
當時北宋積弱,包括幽薊在內的燕雲十六州屬契丹領土,宋皇朝一直盼望「光復」。然而就算你收復幽薊,榮耀很可能還比不上一介書生大魁天下,可見狀元的光環是多麼大!這種近乎邪教式的狀元崇拜,在西方簡直難以想像。例如堪稱人類史上最耀眼的天才牛頓,誰在乎他的考試成績?事實上他初入劍橋時,並非什麼「狀元」、「學霸」,只是個學業平平、不大起眼的學生而已。
言歸正傳,若把「終極狀元」理解為最後一個狀元,我也可以講一件趣聞,讓大家一窺從前中狀元的決勝關鍵。中國最後一次科舉考試是1904年(光緒三十年)的甲辰會試,「終極」狀元、榜眼、探花(以上三人即一甲前三名,稱「鼎甲」)和傳臚(即二甲第一名),分別是劉春霖、朱汝珍、商衍鎏及張啟後。
關於劉春霖中狀元的經過,網上有許多千奇百怪的傳聞。例如有一說法是:主考官原本將廣東人朱汝珍列為第一,但慈禧太后閱卷時不喜「珍」字(因為想到珍妃),也討厭廣東人(洪秀全、康有為、梁啓超、孫中山都是廣東人),所以將本來排第二的直隸肅寧人劉春霖拔為第一,令朱屈居第二。這當然是胡說八道,因為慈禧根本沒有閱卷,欽定名次的是光緒帝。
勿以為只有網絡時代才流行「內容農場」文章。近代掌故大家高伯雨在1956年出版的《聽雨樓隨筆》,有一篇〈談末科狀元劉春霖〉,裏頭引述了金梁《瓜圃述異》的一段話,就是不折不扣的「內容農場文」。金梁也在1904年考甲辰會試,據他所說,當年劉春霖中狀元的經過是這樣:
「相傳太后觀字,喜疏淡而惡烏方,朱(汝珍)擅楷法,惟用筆較重。太后閱第一卷(按:即朱汝珍的卷),不甚合意,見第二卷(按:即劉春霖之卷)為細筆,而第三卷尤瘦硬,將置諸首,即余卷也。及閱策首有痛哭流涕句,是屆為七十萬壽恩科,太后以為不祥,竟擲於地,遂改第二為第一,於是劉為狀元,朱為榜眼矣。左右既知第三卷不為太后所喜,查係旗卷,乃急易一旗卷為探花,即商衍鎏,然外間早已傳余為第三,捷報竟至余寓,其時京津各新聞皆喧登焉。」
據上文所說,鼎甲名次主要取決於字體。金梁的字體瘦硬,為慈禧所喜,本來是要置諸榜首的,可惜金梁的卷內有「痛哭流涕」字句,慈禧嫌意頭不好,就擲在地上了。劉春霖的字比朱汝珍順眼,所以被試官評為第一的朱,經慈禧欽定後只能屈居第二,劉反勝成了狀元。被棄置地上的金梁試卷,太后的「左右」近臣不敢再用,便急急找來商衍鎏頂替,商便陰差陽錯做了「終極探花」。
然而上述故事被高伯雨寫進《聽雨樓隨筆》後,卻被身在廣州、已年過八十的當事人商衍鎏見到。1958年10月,《大公報》副刊分兩日刊登了商衍鎏反駁金梁的文章〈我中探花的經過——並談光緒甲辰科殿試鼎甲名次變易的實在情形〉,有理有據地把金的謊言徹底戳穿。事實是怎樣呢?
商衍鎏憶述,殿試後,試卷會分發給八個官階有別的讀卷大臣,由他們共同審定。當年官位最高的三人分別是王文韶、鹿傳霖、陸潤庠。按慣例,地位最高的讀卷大臣(即王文韶)可以推薦狀元,排第二的可推薦榜眼,以此類推。八人挑出試卷的前十本,按名次進呈皇帝,進呈的次序為朱汝珍、劉春霖、張啟後、商衍鎏。但光緒欽定的結果,是一二互易及三四互易,變成劉春霖、朱汝珍、商衍鎏、張啟後。為什麼光緒要更改名次呢?
讀卷大臣之一的陸潤庠後來告訴商衍鎏,光緒當時詔見讀卷大臣,說:「第二卷比第一卷寫得好,第四卷比第三卷作得好,所以互易。」據此,則劉春霖中狀元果然是跟字體有關,但欽定者是光緒本人,而非傳說中的慈禧。至於金梁的故事,商衍鎏直斥「尤為可笑」。
商指出,金梁在甲辰科的名次是三甲第一百三十九名,「其卷根本不在十名前,不在進呈的卷內」。商又補充,試卷進呈時皆加以彌封(即密封試卷封面的名字),直至欽定後才拆開,所以皇帝閱卷時不可能知道哪本是「旗卷」(即旗人的試卷)。結論就是,「金梁所記,與典章制度事實,是完全相違背的,嚮壁虛造,未免過於率易下筆。」
看了上述舊聞,你應該明白千百年來被中國人神化的狀元是怎麼一回事了。狀元不一定就是學問最大、文才最好、識見最高的那一個。更重要的是寫一手「好字」(即皇帝覺得順眼的字),還要有非常好的運氣:試卷一開始就恰巧分到最高階的那個讀卷大臣手上,因為他推薦的卷,其餘大臣通常都會給予面子,讓它居首。
順帶一提,高伯雨寫的掌故,被譽為「準確可靠,非道聽塗說者可比」、「鑑別真偽一點不肯放鬆」,我看未免有點誇張。即如上文所引,高伯雨把金梁自吹自擂的「內容農場文」照單全收,毫不察覺種種顯而易見的謬誤,何來「可靠」?我覺得背後的緣由,也許跟讀卷大臣靠「畀面」定名次差不多——金梁跟高伯雨是相識的,且是高的長輩,高伯雨很可能為了給金梁面子,就全盤接受金的說法,並寫進書中,結果便遭商探花狠狠打臉了。
狀元文化,說穿了即「畀面文化」。追求真善美?也可以的,但中國人的前提是「吾愛真理,吾更愛吾師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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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ttps://www.patreon.com/posts/86326620 - #2119 [olddude], 25-07-16 10:22愚村社會近年有退無進,腦後邊辮21世紀都未剪甩
- #2118 [亨利二世], 25-07-16 10:14同性婚姻,中國古已有之
香港終審法院於2023年就「岑子杰訴律政司司長案」頒下裁決,宣布政府違反《香港人權法案》第14條下的積極義務,指政府須建立同性婚姻的替代框架(如註冊民事伴侶關係),保障同性伴侶權利。近日港府履行終院的裁決,向立法會提出《同性伴侶關係登記條例草案》,但多個黨派的「議員」均表明反對。
例如聲稱要「守護本港一夫一妻、一男一女的婚姻制度」的何君堯,在今年初已表態反對同性婚姻,他的議案更強調必須「弘揚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,防範和抵制不良文化的影響」。但中華傳統文化真的反對同性婚姻嗎?近日有關注此事的讀者來訊,說:「我覺得福建的上契關係,根本是古代的同志婚姻替代框架。」他想聽聽我的意見。
我認為不單是替代框架,中國古代根本就有正式的同性婚姻。讀者談及的福建上契關係,見於明人沈德符的《萬曆野獲編》:「閩人酷重男色,無論貴賤妍媸,各以其類相結,長者為契兄,少者為契弟。其兄入弟家,弟之父母撫愛之如婿。弟後日生計及娶妻諸費,俱取辦於契兄。其相愛者,年過而立,尚寢處如伉儷,至有他淫而告訐者,名曰㚻奸。」
大意是說福建人特別多gay友,遍布各階層。遇到情投意合的,便上契:年長的,便喚作契哥;年輕的,便是契細佬。這契兄入了契細佬的家門,契細佬的爹娘就當他是自家女婿般疼惜。日後契細佬的生計,還有那娶妻的花費,都得倚仗這位契哥去打點。感情好的,年過三十依然同衾共枕,宛如伉儷。若有人在外頭拈花惹草,便會被舊人告發,這叫「㚻奸」(大概即雞姦)。
契兄弟都比較年青,《萬曆野獲編》還記載了契父契兒的現象:「近乃有稱『契兒』者,則壯夫好淫,輒以多貲聚姿首韶秀者,與講衾裯之好,以父自居。」說的是年紀較大的男子,花一筆錢,將一群美少年安置自家宅內,跟他們大談房中之樂,還以「契父」自居,少年郎就成了他的「契兒」。
然而除了上契,當時福建的男人跟男人還可以光明正大結婚,程序和儀式跟男女婚媾無異。李漁《無聲戲》第六回「男孟母教合三遷」講述許季芳與尤瑞郎的同性婚姻,就是明證。儘管這是小說,故事人物或屬虛構,但李漁筆下的社會現象決非信口開河。試看李漁怎樣介紹這個故事:
「如今且說一個秀士與一個美童,因戀此道而不捨,後來竟成了夫妻,還做出許多義夫節婦的事來,這是三綱的變體、五倫的閏位⋯⋯」
故事中,許季芳初次邂逅美少年尤瑞郎後,如醉如癡,回去後思量:「興化府中竟有這般絕色,不枉我選擇多年。我今日搔手之時,見他微微含笑,絕無拒絕之容,要相處他,或者也還容易。只是三日一交,五日一會,只算得朋友,叫不得夫妻,定要娶他回來,做了填房,長久相依才好。」李漁沒說「上契」,而是「娶他回來」,表明兩人可結為「夫妻」。
李漁又指出,男男婚前也得注重「貞潔」,跟男女間的婚姻一樣:「又要曉得福建的南風,與女人一般,也要分個初婚、再醮。若是處子原身,就有人肯出重聘,三茶不缺,六禮兼行,一樣的明婚正娶。」(按「南風」即男同性戀。)許季芳娶尤瑞郎,須遣人正式下聘金,然後「選下吉日」,才能領尤瑞郎過門。
許季芳與尤瑞郎這兩個角色是否在現實中有原型,不得而知,但如果福建沒有同性婚禮風俗,李漁肯定不會寫出書中情節,也不會言之鑿鑿講男性間的「明婚正娶」。
從前中國人固然支持「男女居室,人之大倫」,但也不會把同性戀視為洪水猛獸,有時候甚至接受同性婚姻。今天(7月16日)立法會將就《同性伴侶關係登記條例草案》進行首讀,香港「議員」的思想,會不會比五百年前的福建人更陳腐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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岑子杰Facebook圖片 - #2117 [亨利二世], 25-07-15 00:28新聊齋之金陵紅姐
近日亞洲最轟動的新聞,似乎是中国那位男扮女裝的「紅姐」,不賣色相,只憑善良,便成功誘惑過千男子上床,還偷拍了自己跟眾男的交歡過程,販賣影片牟利。事情曝光後,跟紅姐有過一腿的壯男都慘變驚弓之鳥,史稱「男莖大屠殺」。
男扮女裝賣淫或誘姦,本身不是新鮮事。清人張心泰在《粵遊小志》談及當時的廣東色情業,就提及一種男扮女的玩法:「男扮女妝而狎邪,謂之贛妝會,或名減妝會,又稱鏡妝會。蓋因其施朱傅粉,以男作女妝,故有是名。此風潮陽最甚。」但到底是嫖客男扮女,抑或賣淫者男扮女,則語焉不詳。
「紅姐」橫空出世之前,中國史上最出名的易服淫賊,我認為非桑沖(或名桑翀)莫屬。桑沖是明朝人,1465年(成化元年)他聽聞大同府山陰縣有個叫谷才的人,長年男扮女裝,以教授女紅為名,親近良家婦女,然後暗施姦淫,如是者十八年仍未被捕,便非常仰慕,跑去拜他為師。
桑沖跟從谷才認真學習偽裝術,不僅絞臉修眉、梳三綹髮髻,還學曉了刺繡、縫紉等女工技藝。兩年後桑沖學成下山,在大同、平陽等四十五個府州縣物色美女,以教授女紅為名,靠中介接近獵物,伺機姦淫。受害人不計其數,卻多數因為羞恥而不報官。
桑沖每地停留兩三日就離開,男扮女裝犯案十年,依然逍遙法外。但到了1477年,「她」不幸遇上另一淫魔,終於東窗事發。那年桑沖來到晉州聶村,在秀才高宣的家借宿。高宣的女婿趙文舉望到女裝的桑沖,見色心喜,竟企圖強姦「她」。
桑沖反抗,趙文舉把他推倒,「揣胸無乳,摸有腎囊」(發現他沒有乳房,卻有陽具),便馬上報官。官府將桑沖押到京城,經審訊後,皇帝朱見濡認為案情嚴重,下令將桑沖凌遲處死,並通緝他的同門師兄弟,終於將這幫男扮女的淫賊一網打盡。此事詳見褚人穫《堅瓠餘集》,很適合由李漁改編為小說。
五百多年前的桑沖,跟今日南京那個化名「紅姐」的焦姓大叔,儘管同樣靠男扮女裝誘姦,但對象畢竟男女有別,且被「紅姐」捕獲的都是自己送上門的猛男,公眾觀感自然大有不同。我沒興趣去分析什麼社會成因,只覺得紅姐教曉我一件事:不要追求完美,行動就是道理。
當很多人仍然千辛萬苦駐顏、嚴守紀律瘦身,以為外在美才能吸引男性時,紅姐卻跳出世俗框架思考,為達成自己的目標制訂出最簡潔有效的政略,以「懂事、不鬧、注重口交技巧」三個竅門,一舉而橫掃千軍。他那種洞見問題核心的能力,值得我們學習。當然,偷拍兼販賣影片是犯法的,這個大家就不要學了。
一時興發,姑且戲仿《聊齋》筆調,撰短文〈紅姐〉,附錄於後。
〈紅姐〉
金陵有焦生者,年近不惑,貌寢。賃斗室獨居,善作婦女粧,施朱敷粉,戴假髮,衣羅裙,幻容變音,日交遊於網,號曰紅姐。紅佞媚如狐,嬌聲似鶯,網遇男子,悅之,則曰:「願薦寢席,慰君寂寥。」紅不索纏頭,有媾無類,自行束脩以上,彼未嘗無狎焉。諸生慕之,魂搖魄蕩,競攜油米果奶之屬求見。嘗有一生入室,睹紅姐之玉貌,髣髴若鬚眉,悚然疑懼。紅姐即狎昵奉承,柔聲嚶喔,極盡款曲,生憐之,乃曰:「來都來了。」遂相繾綣。紅姐既咂陽有術,復無求於人,諸男與之共衾枕,開闢鴻濛,流連雲雨,游黃鱔於胯下,走赤兔於轅門,莫不盡魚水之歡。慕紅姐之徒益眾,竟逾千數,至有三顧茅廬者,皆不虞紅潛設機關,藏攝像機於室。蓋紅每與客交歡,必陰攝之,既而上傳網站,販售影片,獲利不貲。丙午夏,有客訴之官,遂執紅姐。
異史氏曰:民食芻豢,麋鹿食薦,蝍且甘帶,鴟鴉嗜鼠,四者孰知正味?無鹽、嫫母,人之所惡也。今諸生見男夜叉,皆精移魂駭,忘其雌雄,爭狎擁求合,天下孰知正色?蒙叟齊物之指,信不誣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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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ttps://www.patreon.com/posts/80227856 - #2116 [一縷炊煙], 25-07-14 01:08對惡既肆虐沈默,個世界5應該係咁
最後修改時間: 2025-07-14 01:10:07 - #2115 [亨利二世], 25-07-13 10:15台北看《獄中信-鄒幸彤》與《慧童》
今天在台北的「2025香港影展」看了《獄中信-鄒幸彤》與《慧童》。兩齣紀錄片加起來才80分鐘,同場接連放映。實不相瞞,這次原是為慕名已久的《獄中信》去電影院,結果發現打孖上的《慧童》也非常好看,暗喜沒有走寶。
鄒幸彤不必多介紹了,香港人應該都很熟悉,但看了這齣配以動畫的《獄中信》,她的牢獄生涯才清清楚楚呈現在我的眼前。被囚近四載的鄒,一直透過無休無止的寫作,從深淵吶喊。她寫公開信、法庭陳詞、獲頒國際人權獎的感言⋯⋯讓世界持續聽見她的聲音,而這一切都是她坐在斗室地上,背靠碌架床的柱子辛辛苦苦寫成的。
也是看了這片子,我才具體知道香港監獄對待鄒幸彤是如何不人道:鄒請囚友吃花生,被「釘倉」(即罰她單獨囚禁「水飯房」)三日;請人吃一片薑,釘倉七日;有囚友無人探訪,沒有洗髮水可用,善良的鄒分給她一點用剩的洗髮水,又被釘倉三日;還有一次,她因為堆積太多信件,竟被罰十八日。若我沒記錯,電影說光是2023下半年,鄒已被釘倉78日。記者曾向懲教署查詢,獲覆「不評論個別事件」。
散場後,同行友人稱讚電影「有教育意義」,我同意。近年看香港2019年後的紀錄片,多以紀實抒情為主調,《獄中信》的特別,是透過英語旁白唸出鄒幸彤的獄中信,引導觀眾思考法治的本質,還簡明地解釋了今天香港「司法獨立」何以虛有其表——法庭透過一個又一個案例,逐漸令法治變得面目全非,結果是「獨立」的法官受限於案例,即使無人干預,判案也跳不出政權的五指山。
《獄中信》儘管只有短短22分鐘,但已經啟發良多。片中提到2023年歐洲律師協會委員會向鄒幸彤頒發人權獎,鄒一針見血地指出:「一個矢言為法律服務的人被指犯法,卻因此受到表揚,當中必然有些很嚴重的問題( Something must have gone very wrong when one who pledged to serve the law receives recognition instead for allegedly breaking the law)。」許多人總是說「規則就是規則」、「犯法就是錯」,但你想過法律是從何而來、為誰制定的嗎?《獄中信》帶出的問題、引發的思考,我認為才是名副其實的國民教育。
另一齣《慧童》是家庭紀錄片,主角是導演任俠的祖母——拍攝時已91歲的彭慧童。她本是香港出生的千金小姐,年輕時嚮往中国的「自由」,離家出走,跑到大陸參與政治運動,還跟一個前地下黨員結婚,誕下導演的爸爸和叔叔。之後發生的事都寫在歷史書裏了,文革、三反五反、下鄉、坐牢⋯⋯她全不缺席。
1966年後,慧童的丈夫(即導演的祖父)也被扣上牛鬼蛇神帽子,慘遭批鬥。在那段翻天覆地的歲月,她的左手更因一次意外被活活燒斷。可她依然咬緊牙關挺下去,把兩個兒子養大了。片子拍任俠到廣東惠州探望父親和祖母,三人久別重逢,閑話家常,穿插漫不經心的幽默和睿智,看起來像是一家三口的對談,實則是三個時代的獨白。
全片最令我難忘的,是父親帶任俠去房裏翻看祖父母60年前的資料文件,被慧童看見,恍如把她帶回那個瘋狂的文革年代。慧童當下站直身子,朗聲說自己「行得正、企得正」、「清清白白」、「你們搜吧」,語氣斬釘截鐵,彷彿怕說慢了半拍,就有人把她押出去遊街示眾。
父親勸她不要那麼激動,慧童便獨個兒走到客廳,唱着哀怨的粵曲。這一幕,把慧童埋在心底半個世紀的創傷後遺症都抖出來了,那些說話、表情和反應,無不帶着時代的烙印,相信沒有編劇寫得出。回心一想,文革的瘋狂着實令人不寒而慄。
把《獄中信-鄒幸彤》跟《慧童》一口氣看完,是很奇特的觀影體驗,令我內心五味紛陳。說它們風馬牛不相及,乍看倒也不錯:一個是坐牢的女律師,一個是斷手的老婦人;一齣記錄抗爭,一齣回首前塵。但思緒沉澱下來,自會發現兩部電影,其實是同一條河流的兩端。
它們都以主角名字作片名,都拍堅強的女性。更巧的是,她們所受的傷害,說到底,都源自同一個政權。《獄中信》在香港大概無緣上映,但「回鄉尋根」的《慧童》應該可以吧?《慧童》不談抗爭,只講餘震;不流血,卻見淚痕。我盼望台灣能多放幾場,讓更多人看到這兩齣佳作——不單為了認識香港的現在與中国的過去,或許更可以借鑑別人,為台灣選一個更好的未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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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ttps://www.patreon.com/posts/131327402 - #2114 [浩男123], 25-07-12 23:13係人都知道天氣變化多端,提前18小時就作出停課決定是十分罕見!停課決定唔係教育局決定?
需知當日係暑假前最後一天上課日子,畢業禮俾司長攪到亂曬大龍,係司長軟對抗定係個天軟對抗? - #2113 [bigleung], 25-07-12 22:52
C長故然廢,成班坐响度開會做決定都係費柴。 - #2112 [lym], 25-07-12 20:28想超車囉威但炒左。
- #2111 [亨利二世], 25-07-12 00:29司長看見的沒來
昨天(7月10日)中午,由香港政務司司長陳國基領導的「應對極端天氣督導委員會」做了個前所未見的決定,就是提早18小時宣布今天(7月11日)所有日校停課,理由是政府預計有極端惡劣天氣。可是老天爺偏偏「軟對抗」,非但沒降暴雨,還局部地區放晴,煽動市民對特區政府的憎恨,理應嚴厲譴責。
本來學生多放一天假,無論天氣好壞,理應感恩鼓掌才對。然而這個政府似乎運氣特別差,恰巧遇到「一年一遇」的畢業禮熱門日子,這樣一宣布停課,學生及家長延頸以待的畢業禮就此泡湯。有些學生為了這天表演而苦練數月,有些家長則特地請假,但一切美好的期待都被陳國基這「超前部署」破壞了。
市民等了半天,司長終於在社交媒體發文解畫,題為「艱難的決定」,洋洋灑灑寫了二千多字。原來他在7月9日召開「應對極端天氣督導委員會」會議,聽取天文台匯報,得悉「7月10日至11日可能出現暴雨及狂風雷暴惡劣天氣後,十分憂心」,為了「保障市民大眾的生命安全」,翌日中午才提早18小時宣布停課。
我看了這篇「公關文」後,第一印象是司長的決定沒什麼邏輯。若為了「保障市民大眾的生命安全」,為什麼只停課而不停工呢?司長在帖文說,「回想起以往市民在惡劣天氣下返工返學,在街上狼狽行走、舉步維艱的畫面,於心不忍」,這個「回想」可不是憑空捏造的。
記得2023年9月7日至8日,香港遇上所謂「500年一遇」暴雨,黃大仙地鐵站水浸,筲箕灣山崩,政府在8號清晨宣布香港進入「極端情況」,卻停課不停工,害得許多市民冒險狼狽上班,惹來怨聲載道。現在司長「超前部署」,若真心相信今日有極端天氣,怎麼沒有把上班市民的安全放在眼內呢?
更荒謬的是陳國基在帖文說,天文台同事在9號已向他解釋,暴雨預測與颱風預測有很大分別,「越早作出的預測,誤差肯定越大」。既然天文台已超前提醒司長,為什麼陳國基還一意孤行,無視專業意見,提早18小時就武斷宣布停課呢?難道司長以為自己是港版龍樹諒?
至於帖文標榜的「艱難決定」,說穿了只是一個「假兩難(false dilemma)」:「當時督導委員會面對艱難的選擇:究竟是按照慣常做法,繼續等待不斷更新、而且越實時越準確的天氣預報,才作防災準備和應變部署;還是根據大勢預測作出超前準備,防範災害、給市民更好的安全保障?」
事實上,政府若想保障市民安全,根本不必提前18小時「賭大細」做決定,只要按照往常做法,在清晨五六點參考天文台意見作安排就是。這是多年行之有效的制度,之前你被市民責罵,不是制度出問題,是你執行有問題——像2023年9月,明知是「極端情況」也不宣布停工。
司長有沒有聽過古帝王如何應付極端天氣?傳說商湯治天下時,有一場大旱,五年沒收成。於是湯在桑林中以身作獻祭,剪掉頭髮指甲,向上天禱告:「余一人有罪,無及萬夫。萬夫有罪,在余一人。無以一人之不敏,使上帝鬼神傷民之命。」民心大悅,上天亦隨之降雨。(見《呂氏春秋》)
這當然是神話寓言,但道理卻顛撲不破、永不過時:不管有什麼天災人禍,統治者必須要為自己的無能負責。但你看司長那二千字長文,由頭到尾,都沒有為自己那毫不科學、沒有先例可援的「超前部署」認錯,只是東拉西扯文過飾非,搬出一套「假兩難」說辭來欺騙市民。
要保障市民安全,甚至維護國家安全,從來只有一個原則:做官的,必須為自己的錯誤負責。人民不怕「五百年一遇」的暴雨,只恨「廿八年屢遇」的昏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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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有水浸,只是「局部積水」
2023-9-11
https://www.patreon.com/posts/89093395 - #2110 [亨利二世], 25-07-10 23:51我不知道的「民建聯」
香港警方国安處開記者會,稱昨日拘捕了4名年齡介乎15至47歲的男子,涉嫌「串謀顛覆国家政權」,又說他們都是「香港民主建國聯盟」成員。坦白說,這個組織我聞所未聞。看網絡反應,許多人都同樣迷惘,還問:「是民建聯嗎?」
事實上,早在2014年民建聯出訪三藩市,這一個字頭已經誕生了:他們開記者會,背景橫額赫然出現「香港民主建國聯盟」八個字。那時候,網民馬上截圖,嘲笑民建聯在海外宣揚「港獨」。今天国安處開記者會後,很多人翻出那張陳年舊照重貼,可見此笑話歷久不衰。
但今日被捕的4人,其中一人年僅15歲,這就不太像笑話了。據国安處總警司李桂華所說,這個「香港民主建國聯盟」去年11月才在社交平台宣布成立,組織發起人當時身在台灣。其後,這組織又在網上宣揚行動綱領,包括「滅共」、「光復香港」等。那麼被捕的四個人實際上做了什麼呢?
李桂華指被捕四人有不同角色及工作,分別擔任組織的秘書長、評議會成員及普通成員,「有些人設計所謂組織的國旗、徽章、旗幟,另外有人專職研究如何叫外國勢力支持,甚至有人想籌辦軍事訓練給會員。」我一邊看網上記者會直播,一邊忍不住在心裏追問:「還有呢?還有呢?」但沒有了。
按李桂華的說法,三件事中,只有設計旗幟一項似乎已經完成;其餘的,一件在「研究」,一件「想籌辦」,說白了,全還在發白日夢的階段。這樣的「顛覆政權」,與我每天在書桌前「研究」如何與外星文明接觸,大致不分上下。
再看看「香港民主建國聯盟」的Facebook專頁(頭像有「DIU」那個),成立大半年,只有28個按讚,84個追蹤者,帖文互動九成是個位數。坦白講,若非国安處勞師動眾「加持」一番,相信此組織十年後都不會被大眾發現。如今忽然名聲大噪,還得多謝港警「宣傳」。
国安處那記者會講了什麼,各位可以看新聞,我只想提出兩個縈繞腦海、揮之不去的疑問。第一,這組織毫無名氣可言,連按讚人數也這麼少,實際成員只可能更少,存在感這樣低的4個香港成員,為什麼依然被国安警追蹤到,讓警方在7月這「跑數高峰期」順利交到功課呢?今天的確有記者問李桂華如何成功偵查,但李拒絕作答。
第二,今年6月12日,国安公署及香港警方国安處首次聯合行動,「約談」6個涉嫌「勾結外國或境外勢力」的人士。至今,警方從未公開他們的身分,港媒也像吃了啞藥,連「消息人士」都不曾引述,寂然無聲。今天記者會上有人提及此案,李桂華淡淡說:「不是今日環節會講。」說穿了還是不答。
這6人是誰?我不知道。但既然官方聲稱他們涉嫌「勾結外國勢力」,範圍就已大為縮窄。例如2023年7月,7位前「香港眾志」成員就是以此罪名被捕。我並非暗示那6個被「約談」的人就是前眾志成員——就算是,又何必遮遮掩掩?
我懷疑這跟今年5月快刀斬亂麻通過的「国安附例」有關,裏面有一條明言「任何人不得獲取、管有或披露有關公署調查工作的資料,違者最高可處罰款50萬及監禁7年」。由於6月那案件涉及国安公署的調查,所以全港媒體皆如履薄冰,也許就算知道是誰被「約談」,也不能宣之於口,這實在是香港新聞界的悲哀。
6月的「約談」被壓得神神秘秘,7月的拘捕卻敲鑼打鼓,唯恐天下不知。這種戲劇性的對比,是否隱含某種策略,抑或單純是選擇性張揚,我不敢妄斷。但有一點我確實看明白了:一個政權若連28個讚的Facebook群組都怕得要死,連15歲少年都不放過,這「祖国」未免也太弱不禁風,試問如何讓人民有安全感,相信它是「強大後盾」呢?
從這個角度看,今次国安處的拘捕行動,反而更像是諷刺它聲稱要保護的政權,這算不算是一種「軟對抗」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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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ttps://www.patreon.com/posts/128858494 - #2109 [bigleung], 25-07-10 20:27十幾萬一個月,你話邊個儍?!
- #2108 [lym], 25-07-10 18:21我覺得呢D人無問題,佢生來就係咁款。你想佢點?那些彭篤看穿將會一點一滴賣村的人也係出自本性,否則亦不會被他識破。好笑係今天還有好多韭菜咁願受割自我感覺high high,恍惚全然無受過正常教育。
- #2107 [亨利二世], 25-07-10 18:09明年29,係咪要早唞?
友人K姐傳來一張香港街頭照片(見附圖),只見欄杆掛着一塊印有「立法會議員尚海龍」及其玉貌的橫額,背景隱約見到一些圓弧圖案,標語寫「香港回歸28 未來易發」。整條banner的設計風格及標語用詞,都透出陣陣「澳門首家線上賭場上線啦!」風味,令我懷疑這是否「軟對抗」式網絡改圖。可K告訴我:「唔係改圖,係我啱啱喺街影嘅。」
這位香港「議員」不去澳門立法會參選,實在是澳門的損失。望着「易發」兩字,我想起五六年前聽葉漢良先生評紫微斗數「火貪局」的妙語。「火貪」即貪狼與火星同宮,坊間流傳一個說法,所謂「火貪速發」。葉先生對此有一個發人深省的觀點:「中國人一聽見『發』字,永遠只想起發財,卻沒有想過可能是發病、發瘟、發癲、發神經!」
坦白說,現任「議員」多數面目模糊,但這個尚海龍卻似乎份外「形象鮮明」。例如月前有媒體揭發,他在2023年創辦的公司「高才通人才服務協會」,註冊地址竟然是立法會提供的議員辦公室。這種做法前所未見,不僅涉及濫用公帑,也容易令人誤會協會與立法會有關。尚海龍解釋那是「過渡安排」。
早兩年,尚海龍也曾在立法會會議廳敲鑼。主席梁君彥裁定他違反《議事規則》「議員在舉止上保持莊重」的要求,並警告若再敲鑼,就會把他趕出會議廳。另一次,尚海龍打算穿中東服飾進入會議廳,結果被梁君彥阻止,他就改在會議廳外見記者,講自己的中東考察成果。諸如此類的行為,令很多人覺得他喜歡嘩眾取寵、博出位。對於這類批評,尚海龍曾回應說自己是創科人,「比較有創意」,也承認這些行為有助提升知名度。
由此可見,現在街上橫額那句「香港回歸28 未來易發」,必然是他賣弄「聰明」的得意之作。回想在選舉制度未「完善」的香港,有些「尊貴的議員」也確實甩皮甩骨,卻很少像尚海龍這類「華文華武」,隔三差五就洋洋自得搞些抖音式「搶眼球」表演,絲毫不覺尷尬。他那份不知哪來的自信,像極昨天我寫過的「海邊的西塞羅」,胡說八道還自以為很有深度。
「香港回歸28」就說「未來易發」,那麼去年「27」豈非「未來易柒」?明年「29」,肯定是「香港早唞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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耶穌說:「一粒麥子不落在地裏死了,仍舊是一粒;若是死了,就結出許多子粒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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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ttps://www.patreon.com/sefirot - #2106 [亨利二世], 25-07-08 23:02香港有「才子」而無「大師」?
昨日邁克先生傳來一條YouTube影片,標題是簡體字「才子与大师:蔡澜死后,我们终于看清了香港文化的困局 | 香港为何只有“才子”,没有“大师”?」,節目由梁文道用普通話主講。看見片長1小時43分鐘,本想打退堂鼓,及後見邁克出post指字幕錯漏百出,「『今夜不設防』變成『精液不設防』,比全盛期周星馳更詼諧」,笑到我碌地,才急不及待點入去看。
據聞這條YouTube影片,是有人盜錄梁文道在大陸平台的收費播客節目而製成,字幕污煙瘴氣似乎不能歸咎於梁。如果真是這樣,我建議梁先生馬上向YouTube舉報侵權。以我為例,近年有人在YouTube朗讀我公開的免費文章,製成節目,我雖分文未取,對方事前也必須徵得我同意。若有人擅自朗讀我在Patreon發布的付費文章,我一定追究,決不縱容。
不過錯有錯着,那些應該是AI生成而未經校對的字幕,的確令網絡充滿愉快的氣氛。例如梁文道提起《蘋果日報》風月版「肥龍、骨精強」,字幕變了「肥龍、古今強」(是普通話諧音),「叫雞指南」變「造記指南」,《壹周刊》創刊口號「不扮高深,只求傳真」變「不辦高生,只求純真」。當然,最令人拍案叫絕的還是「精液不設防」,平生所見,唯有蔣匡文博士在〈訃尊師王亭之〉寫的一句「師父為人,絕不藏私,教授徒弟傾陰囊相授」,差可媲美。
至於節目內容,觀點有些我同意,有些不同意,有些說話聽起來實在不舒服——例如他刻意迴避黎智英的名字,說「今天恐怕也是提出來我們就不健康了」——但有一件事我認為他講得好,就是認真考究了「香港四大才子」稱號的來源,並指出那完全是大陸人虛構,昔日土生土長的香港人根本不會這樣說。
尊重蔡瀾先生是一回事,強行冠名什麼「才子」是另一回事。當年《今夜不設防》開播,廣告宣傳只稱呼黃霑、倪匡和蔡瀾為「三名嘴」,不是什麼「三大才子」。記憶中,以前香港人根本不會把金庸跟黃、倪、蔡相提並論。金庸是武俠小說家,形象跟其餘三人迥異,四人涉足的領域亦不盡相同,不像「四大天王」都是唱歌。我懷疑「香港四大才子」這稱號,可能受周星馳《唐伯虎點秋香》啟發,戲中唐伯虎、祝枝山等「四大才子」實在太深入民心了,幾年後TVB也來一齣《金裝四大才子》。或許有大陸人看了電影電視,就胡亂挪用在香港幾個名人上,實屬牽強。
蔡瀾過世後,大陸有個網民寫了篇標題聳動的「引戰文」,在網上熱傳,題為〈你無比追憶的蔡瀾、金庸們,其實水平不算高〉,署名「海邊的西塞羅」。文章批評香港文化淺薄,孕育了不少「才子」,卻沒有真正的「大師」,很多觀點似是而非,談香港文化更覺隔靴搔癢,我上星期看了,不覺得值得反駁,想不到梁文道卻在節目鄭重回應。梁嘗試定義「才子」,又列舉在香港成長或生活的「大師」,如崔琦、牟宗三、錢穆、饒宗頤等,隨後不忘指出他們來自中國大陸(沒有說的是,那個中國叫中華民國),講法有點含混,也有點騎牆。
梁試圖定義的「香港才子」,都是城中知名、工作跟流行娛樂有關、真性情、懂賺錢,以及風流韻事數之不盡的那種男人。這講法固然符合今日大眾想像,但我的語言習慣比較迂腐,為免雞同鴨講,還是補充一些傳統定義比較好。「才子」一詞,初指才德兼備的賢人,出《左傳》「高陽氏有才子八人」、「高辛氏有才子八人」,跟文采無關。這詞後來流行起來,相信緣於潘岳在〈西征賦〉寫過:「終童山東之英妙,賈生洛陽之才子。」終軍(終童)和賈生(賈誼)都是年少嶄露頭角的才俊,早年得皇帝賞識,惜壽命不長。
潘岳稱賈誼為「洛陽才子」,從此「才子」一詞就跟賈誼分不開。這裏的「才子」,其實還是《左傳》那個「才德兼優者」,但賈誼恰巧能言善辯、文才超卓(他寫的〈過秦論〉、〈論治安策〉都是經典之作),大概是這個原因,後世就以「才子」借指才華出眾的文士。唐代後,這個後起用法越趨普遍,《左傳》的本義反被淡忘。值得一提的是,古代「才子」不分男女,如元人辛文房《唐才子傳》就包括名妓薛濤和女道士魚玄機。若要明言「才子」是個女的,可以說「掃眉才子」(出自胡曾贈薛濤的詩句)。
看到這裏,你應該知道自古以來的「才子」,跟率性放蕩、左擁右抱、吃喝玩樂、風花雪月根本沾不上邊。以中國「天字第一號才子」賈誼為例,他忠君愛民、志懷遠大,洋洋灑灑寫過許多政論,決非今人幻想中那類酒色財氣的文人。當年在《明報》寫社論的查良鏞,就是「才子」;至於黃霑、倪匡和蔡瀾,撇開他們的本業不談,僅憑公眾形象而論,其實應該叫「名士」。因此,當年《今夜不設防》宣傳將他們定位為「名嘴」,合情合理,後來他們被封「才子」,不是三人的問題,問題是出自那些不懂區分「名士」和「才子」的中国人。
那個「海邊的西塞羅」說,香港為何沒有「大師」?梁文道其實沒答到重點。我的答案很簡單:香港沒有「大師」,是因為港人有自信,無需瞎編許多假大空的頭銜綽號,講得天花亂墜,只為了自我陶醉。名副其實的大師,不管什麼地方,從來都是百年一遇。反觀中国大陸,幾十年前起已經「博士滿街走,大師多如狗」,如季羨林只是梵文、吐火羅文專家,卻被奉為「国學大師」(見《央視網》),甚至連他的學生錢文忠也稱「大師」,究竟中国的「大師」貶值得多嚴重呢?坦白說,就算是錢穆、牟宗三、饒宗頤這個級數,你奉他們為「大師」,我也只能笑而不語。饒宗頤肯定是傳統意義的才子,是不是大師則見仁見智。
香港人從前不講什麼「才子」,「大師」則往往令人想到「氣功大師」、「特異功能大師」——直接一點講就是「神棍」。講一個笑話:我讀書時,有一年被同學呼作「大師」,理由是我帶了幾個銅錢上學,每逢小息就幫人卜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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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初載《皇冠》雜誌2025年5月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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